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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p> 第三十六章 山雨(上)

一连几日,太夫人皆以身子不适为由,免了阖府上下的早晚定请。由两个媳妇带着几个孙女交替在床前侍疾,其间贺琰与贺二爷下了朝,穿着官服就过来看,被张妈妈拦在院子口出言婉拒:“两位爷到底是御前行走的人,恐带了病气给圣上。老夫人左右不是大病,喝下几贴药就好了,尽孝也分时候,老夫人不在乎这一星半点。”

贺琰一听,没回话,只将张院判叫出来好好吩咐一番,便撩袍走人。

却把贺二爷吓得魂不守舍,惶恐不安地去向二夫人讨主意。二夫人看得透,直入主题:“太夫人骂你向来不留情面,何时这样委婉地让张妈妈来训话了?再说你能见圣上几回面啊,八成你是遭火星子连带烧了起来....”一句话说完,倒让二夫人陷入深思,嘴里小声念:“也不晓得侯爷是做了什么惹得太夫人不高兴。”

若是行昭在,定给二夫人献上一盅茶,喝上一句彩。那日宫里发生的事儿,是被瞒得紧紧的,二夫人仅凭张妈妈一番话就猜得八九不离十。

二爷放下心来,却不认同二夫人的话,冷声一哼就抬脚往妾室房里走:“我好歹也是穿着官服天天要上朝的人。儿子生不出来,贬老子倒是挺在行。”话一出,顿时将二夫人气得一佛升天,二佛出窍,第二天就叫来几个妾室通房站在雪里立规矩。

初春时节,乍暖还寒,破冰融雪的时候最凉,正院里的火烧得旺旺的,小丫鬟时不时拿裹铜长夹,夹块儿红螺碳置入火笼里。

大夫人盘腿坐在东窗的炕上,正对着账册,对到一半,再对不下去,索性把紫毫笔放在笔洗里,凑过了身,忧心忡忡地同行昭念叨:“都怪我不好,定是那日太夫人来回奔波受了寒。”

行昭没立时言语,合拢了书页,将《左传》放在小案上,太夫人那日和贺琰说了什么她不知道,但可以从这几日太夫人的态度上,能觑出个一二——那定是一场不欢而散的谈话。

“您也别多想,太夫人虽一向身子骨健朗,可人食五谷杂粮,哪里有不会生病的呢。”行昭笑着安慰大夫人,看黄妈妈单手提一个黑漆描金食盒进来,下炕趿了鞋子,边说:“药熬好了,咱们该去换二婶和三姐了。”

大周约定俗成,摆罐熬药不能在老人家院子里进行,故而生火熬药大都在正院里做,东偏房里也一直在熬药喝,这几日沉积下来,似乎正院里的樟木柱子里都透着点药香。

行昭一出正堂,就在游廊里闻到了若有若无的甘苦,心头一动,随即就想到了贺行晓。

贺行晓的染病,应邑的突然发难,太夫人的插手干预,还有贺琰的选择安抚,一切都偏离了前世的轨迹,而这种错节让行昭欣喜异常,她每日扳着指头算日子,离前世里母亲自尽而亡的日子愈来愈近,可情形变得越来越好,并且逐渐豁然开朗起来。

行昭一仰头,看见了母亲如满月般的面庞,紧紧攥住大夫人的手。

到荣寿堂时,行明正坐在小墩上拿了话本给太夫人高声说故事听,见行昭来了,行明将书放下就过来牵行昭的手,太夫人靠在八福杭绸寿星公软缎团枕上,笑呵呵地指了指,同媳妇儿说:“**妹情意深。”

行昭掩嘴一笑,拉着行明顺势就坐在了榻边儿,轻了语调:“您还难受吗?”

太夫人笑着摇摇头。行昭趁机细细打量——今日的太夫人瞧起来面色已经慢慢转好了,虽然还是瘫靠在床沿上,说话有些有气无力,眼神却渐渐明亮起来。

太夫人是个坚毅的人,一辈子只有两个软肋,儿子与贺家。她在贺琰身上寄予了多大的希望,现在就有多大的失望。

想想前几日太夫人心灰意冷的模样,行昭心里酸楚,却无可奈何,半坐着拉过太夫人的手,拿着小银钳子,一点一点极认真地给太夫人剪指甲——她要找事儿做着,心里才能少些愧疚。

“张院判昨儿才在说,叫屋子里不要滞留这么些人。媳妇累了一夜,快带着行明回去睡了吧。明儿个不是要回娘家吗?”太夫人扬扬手,让二夫人走。

二夫人瞧了眼大夫人,牵过行明,行礼告辞:“娘昨夜里咳了几声,今儿记得喝川贝炖银耳。”太夫人笑着点头,二夫人和大夫人见过安后,便出了院子了。

大夫人边从食盒里端出药,扶住太夫人一口一口喂了,太夫人边拿帕子擦拭嘴角边吩咐大夫人:“...前两天,皇后娘娘派赵公公来问你好,你记得写信送进宫了吗?”

方皇后放心不下,隔天就派人来问,按道理大夫人应该写封信送进去,才称得上礼数。

大夫人一怔,随即摇摇头。这几日贺琰都独居在勤寸院,她忙着备被褥、香料和换季衣服过去,一时间给将这档子事儿给忘了。

“那现在就去里间写!”太夫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,说话一急就又咳起来,行昭连忙起身,又拍背顺气,又喂水安抚。

大夫人赶紧应了声,提裙出门。

待大夫人一走,太夫人就眯了眼,将头仰靠在床柱上,荣寿堂四面窗都留了个缝儿,风吹动了罩在内阁的云丝罗帘子,行昭眼随着帘子一下下地动,也没说话,她直觉太夫人有话要说。

果然,静谧半刻之后,内堂里响起了太夫人略有沙哑的声音,“别恨你爹。”

话一出,行昭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刷一下就落下来,拿手捂住嘴,抽泣声却支离破碎地溢出。

亲人之间的博弈,大概是这世上最让人心碎的,一边要冷静地计算得失,一边又割不断亲缘血脉。

太夫人长长叹了一声:“这几日我常常在梦到侯爷小时的样子。被老侯爷拿巴掌宽的竹篾子打,眼睛都红了还是强忍着不哭。老侯爷喜欢老三,他不服。三九时抄史记,墨水都凝了,还在抄。三伏时,书房的冰块儿化成了一滩水,早就没了凉意,他里衣外衫湿透了都不将书放下。从小就争强好胜,我也教导他要成为人上人,才不会被人忽视。”

行昭边听边哭,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流泪,只是胸口闷得像雨前昏黄的天。

太夫人再睁眼的时候,老人家精干一辈子,现在却露出了迷惘与悔意:“取之有道,取之有道。他读这么多书,怎么一点也没学进去呢....”

行昭轻住太夫人垂在床边的手,太夫人的痛苦并不比她少。

太夫人回握住行昭,偏头静静看着行昭稚嫩的脸,再难开口。贺琰的话万千错,有一点她却十分赞同,那就是如果方家一倒,为了贺家,只有舍弃方氏了。这一点她没有办法和行昭说,她经受了一辈子的沉浮,看惯了世间万态,贺家到这一步,一个行差踏错,满盘倾覆。

“母亲...阿妩只愿母亲安好...”行昭低声说,这是她最终的目的,所以在知道贺琰还愿意哄着大夫人时,异常欣喜。

太夫人揽过小孙女,心里默念阿弥陀佛,上苍保佑方祈能在西北站得稳稳的,否则方家的两个女儿,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。

祖孙间一时无话,行昭小时候做的琉璃风铃仍旧高高挂在内阁里,被风吹过,叮叮铃铃地响,很好听。

第三十七章 山雨(中)

大夫人写好信,折成两叠儿,拿正红撒金信封套上,又盖了红漆封口,嘱咐黄妈妈送出去。外命妇送信进宫自有一套规章,要先统一收到宫中的司房,再分发到各宫各殿去。

黄妈妈领了命,便往二门走,守门的婆子见是正院得脸的黄妈妈来了,笑脸迎上来,又是寒暄又是相邀:“黄妈妈今儿个怎么想来二门了?那日想请您吃酒,您说您要当差,您且说个时间,咱齐齐整整置办一桌候着您!”

“约莫出了正月才能得空了,现如今身上都还领着差使呢。”黄妈妈矜持笑了笑,把信从怀里稍稍抽了些出来,露出个红角儿,“帮大夫人往宫里送个信。”

婆子听得宫里两个字儿,更加羡慕了。帮夫人姑娘做事,体面又清闲,哪像自个儿日守夜守,谁来谁往的还得勤往前凑,才能得个小钱儿,这么大冷的天儿就只有喝口热粥暖暖的份儿,心头这样想,面上就带出来几分。

“那也是夫人信任您啊!哪像俺们呢!也就是景大郎君心好,整日里出来进去的还能体恤俺们这些做下人的。”婆子佝着腰,笑着边搓手边哈出几口气儿说:“今儿个也算是俺运气了,一早侯爷出去,扔了个银角给俺,大郎君出去又扔了个银角儿,俺都攒着,请老姐姐吃酒!”

黄妈妈蹙眉,身子往后倾,避开呼出的那团白气,抓住了那话里的动向,皮笑肉不笑地问:“侯爷今儿个沐休也一早就出去了?大郎君这几日也出去得勤?”

婆子眉开眼笑地点头,直附和:“是嘞!一大早!大郎君这几天出去得早,回来得晚,一看就是有大出息的人!”

庄户里头的人大都认为男人窝在家里是窝囊,整日往外跑的才是有大出息的。

黄妈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夫人忙着打理年节,景大郎君又搬到外院了,儿大不由娘,想问也不晓得怎么问起。侯爷又一连几日都独居住在勤寸院,再联想到前几日从宫里回来的事儿,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。

一时间,事情的接口又对不上,脑子是一团乱麻,摇摇头,索性不想了,和婆子道了别,就往城东司设房去。

双福大街正熙熙攘攘的一派热闹,百音成曲,其间夹杂着偶有走街窜巷的货郎担高声吆喝,也有天桥下哄闹与喝倒彩,还有剃头匠刮锉刀“嚓嚓”的钝响。

穿过贞成牌坊,右拐进一个小巷子里,灰砖绿瓦间藏着一扇不起眼的紧掩的角门,推开门,出人意料之外的是,一大早就打马出门的临安候贺琰就在这里头。而在人意料之中的,同室而居的还有应邑长公主。

贺琰将一张笺纸,“啪”的一声拍在梨花木几桌上,口里隐隐含了怒气:“你打草惊蛇,去恐吓方氏,我并没有责备你半句。现在你又想恐吓我不成!”

应邑自矜地端身坐着,听突兀“啪”地一声,还是不由自主地往里缩了一下,复而又梗直了脖子,不甘示弱地望着贺琰:“你一连几日都不理我,这比责备还叫人难受!”又是一哼,探身将笺纸拿在手上,“我要是不这样写,你会出来见我?”

贺琰神情郁结,拂袖背过身去,半晌没说话。

他原想晾一晾应邑,叫她知道贸然去招惹方氏,只能引来他的不赞同和厌恶。哪知昨儿个夜半三更,白总管急急吼吼地跑到勤寸院里来,又哆哆嗦嗦地从袖里掏出封信来,嘴里直念叨,“应邑长公主的人守在我西郊的院子里...说..说要是不将这信立马给侯爷送来,就放把火将奴才的院子给烧了!”

他本还有些得意,论谁被一个女人这样放在心尖上,都很难不得意。打开那信一看,却大惊失色,上头赫然写着“贺郎无情,妾无义。明朝蓬门小聚,若张生不至,莺莺只好修书一封,告辞人世。”

贺琰向来不在乎谁以死相逼。可应邑不同,掺杂着情谊与利益的女人不能死,更何况以这样的方式,留下这样一封书信,牵扯上自己去死。可真是羊肉没吃着,反倒沾了一身羊膻味!且不说顾太后,皇帝也不能善罢甘休。

应邑转了眸子,眨了眨眼睛,自己也觉得委屈极了,嘟了嘟嘴,站起身从背后抱住贺琰,软了调子:“阿琰...你总叫我等,我半刻也等不得了。由我去向方氏挑明,总好过你落得个陈世美的名声吧....”

“你可知道我当时有多难做!”应邑语气一弱,贺琰的气势就高涨了起来。

应邑温恭且清脆地安抚:“我知道,我知道...”

“那头方氏想不过弯,这头你不去哄,她越想越怕,越想越惶恐,一定就像是进了个死胡同出不来,除了哭着一头撞死,她还能怎么样啊。”应邑既责备贺琰不配合,又怕贺琰来气,将头埋在贺琰背里,语调缠绵悱恻:“阿琰...你不知道,这几天我饭也吃不下,觉也睡不着,母后还想插手,叫我给拦了。”

贺琰剑眉一挑,他拿着那方对镜的时候,就能肯定顾太后已经知道了,顾太后知道了也不打紧,投鼠忌器,前面挡着个应邑,她不敢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。如今之急却在于安抚住应邑,叫她不要轻举妄动。

贺琰反身环抱住应邑,带着笑朝应邑耳垂吹气。

“你说得轻巧!我不去哄,太夫人就要过问,事情越闹越大,等你嫁进来的时候,定京城里沸沸扬扬的,你又要受太夫人白眼。你不在乎,我还心疼呢。两情若是长久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”贺琰腹中的诗书,变成了张口就来的情话。

应邑吃这一套,绛唇一勾,抿嘴笑着几下,就想软在贺琰怀里,却想起了顾太后的话“男人,就是你进他退,退无可退的时候,才会急了眼说实话。”,便在他怀里使劲挣了几下,口里念着:“方氏一天不让位,我们一天就是一对野鸳鸯!名不正言不顺,我也是从小念过《女训》、《女戒》的人,我也晓得这样羞人。你好歹是个男子汉,总要给我个堂堂正正的名分吧!”

又拿手一下一下戳在贺琰的胸膛上,一字一字地说:“否则,就算你再权势滔天,又素有贤名,别人口里,我们也是对不要脸的奸、夫、淫、妇!”

贺琰一怔,心头莫名烦躁,那日太夫人才痛心疾首地说她生了一个卑劣的儿子,如今应邑又拿话来激他。顺势撒开手,冷笑一声:“阿缓,我可曾逼过你和我做对奸夫?”

应邑愣了一愣,贺琰的反应并不是预想的那样——哄她,顺着她,趁势给她一个明确的承诺和期限...

贺琰没等她说话,拿过挂在高几上的大氅,推门欲走,忽而想起什么,反身不耐烦一言:“临安候夫人的位子,你想拿就凭本事吧。你也知道,我不是什么君子,小人向来不喜欢激将法。”

话一完,门被重重一甩,应邑睁大眼睛看着来回晃荡的门,一脸不可置信,手紧紧握成一团,半晌才又缓缓放松下来。

应邑的痒处,贺琰一挠一个准。

贺琰的个性,吃软不吃硬,应邑却没大摸准。

“各凭本事。好一个各凭本事!”应邑的眼里似乎是有冰,又像要火来,貔貅赤金香炉里的沉水香已经烧得黧黑一片了,语气阴沉得透来,“阿琰,是时候叫你看看我的本事了。”

第三十八章 山雨(下)

定京城的正月十五,难得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,点滴打在四方光洁的青砖上,不一会儿就氤氲成了一团迷蒙的雾气。

行昭一副家常打扮盘腿坐在炕上,点着的茉莉香烧到了头,行昭便手里头拿了根素银签子去翻香炉的香灰,将才掀开了鎏金香炉盖子,就听见人一声略带嗔怪的话。

“您可快歇着吧,风一扬,仔细那香灰迷了眼睛。”

行昭一笑,扭头看,是莲蓉一手将青蓝油纸伞放在抱厦的小案上,一手提了个秋杏色包袱进来,边说:“春雨贵如油,乡里头的人该高兴坏了。”把包袱交给荷叶,腾出手来抿了抿鬓边的头发,又说:“娘做的糖莲子,姑娘您一向喜欢吃。给王妈妈和莲玉带了两罐鸡油,小丫头们一人一小罐炸面干儿脆!”

怀善苑的丫鬟们轮替放年假,莲蓉这是才从家里回来。

“你家就住在后面偏房里,一刻钟不到,愣是一副远行游子的作态,仔细莲玉来掐你!”行昭乐不可支地笑说,又拍了拍身侧的小杌子让莲蓉坐。

莲玉捂着嘴笑,王妈妈也笑,连声道了谢:“谢谢吴婶子了!”

莲蓉也笑,避开王妈妈的礼,边半坐在小杌上,边口里嘟囔了句:“将才回来,路过二门,见外头吵吵嚷嚷的,晚上才闹元宵,现在才过午,怎么就闹起来....”

她说得小声,行昭探过身去听,还没来得及开口问,就听见外头急急喧喧的声音,不由蹙了眉,正想叫莲玉去训斥下。只见大夫人房里的月巧一夹棉竹帘子,就哭着告诉行昭:“四姑娘!你快到正院去!大夫人晕过去了!”

行昭心头发紧,身子赶忙往下一缩,趿上绣鞋就往外头走。

月巧边哭边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,行昭问她详细话,也说得支支吾吾地:“有人来闹...闹得凶极了....那婆子泼得都赖到咱们府门口的地上了....”

“所为何事!”行昭沉声问。

月巧和大夫人一样的性子,捂着帕子抽抽啼啼,半天话说不清楚:“我..不知道...话里牵扯着景大郎君...像是....”

“那婆子是谁让人领进来的?太夫人知道了吗?母亲将才情形如何?”行昭等不及,话跟连珠炮似的问,看了眼六神无主,哭得面色卡白的月巧,边加快脚程拐过廊角,边强压住垴坼,轻声安抚:“月巧姐姐莫慌,慢慢说。”

月巧深吸口气儿,慢慢想,复而又哭道:“是大夫人让人领进来的,太夫人身子不好没往荣寿堂说...大夫人...大夫人一口气儿没上得来,就晕了,如今黄妈妈在主持...月芳切了参片儿给大夫人...”

月巧的一番话,断断续续的,行昭在前头走得像一阵风,话说完也就到了正堂。

行昭先进屋去瞧大夫人,正堂里暗沉地让人心悸,一走进去就能听见大夫人“嘤嘤嘤”地哭声,还有月芳的劝解,“您消消气儿,景大郎君是什么样的人儿,您还不知道了?这八成是那起子遭钱迷了心眼的市井小人在攀诬呢...”

大夫人哭得没有办法,从胸里头抽气儿:“她手里头拿着景哥儿贴身的竹节傩滩玉佩...”

“母亲——”行昭一听大夫人还有中气说话,手指尖儿渐渐回暖。

大夫人一听是行昭的声音,如同抓住了稻草一样,从床上起身:“阿妩...你哥哥他...”话没说完,就拿着帕子呜呜哭起来。

行昭快步上前,抓住大夫人的手,语气十分沉稳:“母亲,您别慌,您慢慢细说。”

大夫人边哭边摇头,立在床沿边儿的月芳叹了口气儿,把行昭带进了内室,小声地将事情一一道来:“...外头来了个郑婶子,她说,她说她儿媳妇怀上了景大郎君的孩儿,大夫人一听就急了,赶紧让人把那俩带进中庭来,后来听她来龙去脉一说,大夫人偏头痛便犯了....”

月芳说得面有赧色,被逼到这份儿上,也不管面前站着的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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